口述人:刘芝蓉
1936年,我入治平女中九班读书。西安事变前治平女中是很沉寂的。学校设置了带封建性质的家事课来教育女学生如何当个贤妻良母,训育主任王瑶章教我们学缝纫、烹饪、剌绣、编织。课余时,同学们多是三三两两地摆谈家务事、织毛衣、绣花。大家都认为这些事是妇女应该学、应该做的。至于谈到如何侍候公婆、丈夫,养育子女等,大家虽有些害臊,不敢发言,但也都洗耳恭听。学生对其他课程的学习也都很努力,多是死记硬背,从未热烈地讨论过。
1936年12月,西安事变发生了。这月的中旬或下旬的一天早晨,忽听得声声爆竹震荡在寂静的校园上空,有同学反复地大声叫喊:“蒋委员长脱险了!”升旗集合时听教师讲后才知道是蒋介石不抗日被张学良关起来了,后来蒋介石同意抗日了,张学良就把他放了。此事在学生中的反响很强烈:有的骂张学良,有的说张学良好。我们班上的同学因听老师讲过东北沦陷区同胞的苦境,大家都说:只要蒋介石领导人民抗日,我们就不会当亡国奴,张学良是东北军首领,一定会收复东北三省的。我们希望他们抗日,收复国土。
此后,学校发生了变化。语文教师万和甫本来思想比较进步,他选了些报章、杂志上的评论作教材。如选新民日报上的《抗战时期应该宣扬孔教吗?》为教材,万老师大讲:现在是国家危亡的时候,人民不愿当亡国奴,应该管理国家大事,争取自由,反对内战,团结抗日;妇女也应反帝反封建和管理国家大事等道理。我们女中九班的同学一扫昔日的沉闷之气,变得活跃起来了。大家喜欢听时事、看报纸,特别喜欢看《新华日报》。议论国事之风增长了,抗日热情提高了,抗日活动也逐渐开展起来了。
同班同学朱贻先的家就住在江北城正街。她消息灵通,经常给我谈些外面的情况。一个星期日返校后,她悄悄对我讲:张某某要我找可靠的进步同学给蒋介石写信,要求他团结抗日、停止内战。我俩商量后,决定由我俩各写两封信寄南京政府。右手写的信,把字写正规点,要求蒋介石领导全国人民,团结各民主党派共同抗日;左手写的信,以工人的口气,要求蒋介石立即停止内战、联共抗日,否则广大工农群众就联合起来打倒他,这是封匿名信。星期日深夜,我和朱贻先还写了几张要求蒋介石抗日,否则就打倒他的传单贴在门口墙上。
由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全国人民的努力,西安事变后,国共合作实现了。党领导全国人民积极开展抗日救亡的群众运动,唤醒民众奋起抗日。学校的进步教师都在课堂上大力宣传党的抗日主张,发动同学投入抗日救亡运动。
语文教师冉启熙是共产党员(后叛变),他在课堂上积极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,使我们都受到了教育。课余时,朱始先和我都喜欢向他提问题,一起交谈,他见我们热烈地追求着新思想、新知识,便介绍我俩去八路军驻渝办事处接受教育。后来陈璧玉和段平莲也同去了。我们每周去一二次,多是张玉琴(她在根据地当过县长)接见我们,同我们交谈。她丈夫周怡也常同我们谈话。他们水平高,无论什么道理都深入浅出,我们易懂易接受。每次临走时还要给我们介绍几篇文章,给几本小册子或杂志,让我们带回学校学习。我们回校后如饥似渴地读着,有时连课堂作业都忘了做。在他们的耐心教育和引导下,我们懂得了许多抗日救亡的道理,怀着满腔爱国热情,积极地投入了抗日救亡的运动。
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,学校的抗日救亡活动蓬勃开展起来。不做亡国奴的愿望,使全校师生精神振奋,积极地参加抗日救亡活动。全校曾多次上街游行、贴标语,数学教师吴太彬参加了游行,还领头呼口号。标语、口号均照《新华日报》所登文章的内容拟定。游行是宣传,经过宣传,群众懂得了不当亡国奴,就要反对汉奸卖国贼,反对内战,团结抗日;有钱出钱、有力出力,支援前方等抗日救亡的道理,起到了唤起民众的作用。我们还要求音乐教师教唱抗日歌曲。学校早晚升降旗都唱《大刀进行曲》《流亡三部曲》《游击队员之歌》等抗日歌曲。歌声响彻校园。
各班还开展了许多活动,如出墙报、组织歌咏队、宣传队等。大家热情很高,白天上课,晚上写墙报、排演话剧、制作标语等。利用课余时间上大街讲演、唱歌、演剧,星期日下农村,到乡场上去宣传。我们曾到过人和场、双碑及附近农村去宣传。有时星期六到城里(今渝中区)的社交会堂听名人讲演。我曾听过邓颖超、史良的讲演。暑假我留校在工农夜校上课。这是个扫盲班,我们在教学生识字的同时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,讲述沦陷区亡国奴的悲惨生活,激励他们抗日救亡的热情。总之,那时学校的抗日活动开展得轰轰烈烈,很有声势。
抗日救亡活动的深入开展,鼓舞了民众的斗志,提高了他们的抗日积极性,也锻炼和教育了同学们。许多同学从拥护党的抗日主张,到热爱中国共产党,有的要求入党,有的向往革命圣地,渴望奔赴延安。
1938年暑假前,我和朱贻先到八路军驻渝办事处报名去延安,后被录取。八路军办事处介绍朱贻先和我去陕北,我因凑不足路费未去,朱贻先去了陕北公学。同年8月,根据我平时的要求,组织上派夜校负责人、男中部同学王荣贵、余先云(后去抗大)发展我入党。不久又发展段平莲、陈璧玉入党。我们三人是一个党小组,经常在一起学习《大众哲学》《新华日报》社论和进步杂志。党小组的负责人先是王健民,后是大夏中学教师和姓倪的同学。在党的领导下,我们继续开展抗日救亡活动。1938年下半年,学校开展了募捐支援前方的活动,各班同学都争取童子军教官的支持,同学们身穿军装,手持军棍,走湾、串户地募捐,我们主要找当地的士绅和有钱的商人募捐。也曾到大街和公路上去募捐,我们用军棍架起拦车,当乘客下车后,我们就一边宣传,一边募捐,一个不漏地募捐。有一次我们把沈钧儒拦下了车,他微笑着称赞我们并慷慨解囊。学校用募得的捐款买了许多灰布和毛线,要求每个女学生做一件棉背心,织一双毛线袜子。发布、发毛线和收缴成品,寄往前线等事均由训育主任王瑶章负责。这一时期我们几个同志还办了墙报,每半月出版一次,贴在柱花街墙上,重庆广告公司的刘芝达给我们画了漫画和刊头,我们的墙报十分引人注目,过往行人看的不少。
1939年暑假我们毕业了。许多同学升入了高中,我因无力继续升学,组织同意我工作。堂兄刘云怀介绍我到江北复兴场逊敏小学教书,后到新民小学(在黄家祠堂)教书。在这些学校,我们也开展过一些抗日救亡活动。
1940年后,蒋介石公开消极抗日、积极反共,我党地下组织的同志,在言论和行动上都更谨慎,公开的群众活动就停止了。
(刘芝蓉,治平女中学生,积极开展抗日救亡活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