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苑|《戏说两江枯丰水》

　　文/ 潮汛

　　昨天听说今年两江水枯，龙门浩沉在江中的两条长石都露出来了，不禁心中一惊。

　　今年，江水虽无2018年枯，却也落到将巴渝十二景中南岸“龙门浩”下面那段沉没在长江江心的两条石梁，以及石上两尊造像和题刻都露了出来，引来不少游客前去打卡。如果水再往下落，露出“朝天门灵石”及题刻，那可真的就是百年不遇的大枯之年了!虽想遇见，愿别遇见。

　　今晨，站在在阳台上拍枯水照片，但见对面朝天门码头水位陡降，囤船都几乎停到了水深处的江心;远处千厮门大桥下面，那一大遍黄焦焦裸露的河床、沙滩、鹅卵石，位于原“刘家台”到江北城的那一带，大晴天时，可看到千头攒动，各色人等在河滩上追逐打闹，嬉戏玩耍，放风筝踢足球，耍沙的，摸鱼的，或躺或坐吃野餐的，勾腰搭背谈情说爱的，热闹异常…

　　说了枯水，再来说说丰水，就说洪水吧。重庆洪水常见于7月。那时节，高山雪化，暴雨频频，山洪暴发，两江汇急流汹涌，洪水滔天!如遇大洪1981年和2012年，为100年和30年一遇之特大洪水，那真是洪水猛兽，惊心动魄，损失惨重!1981年7月3日，重庆经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。朝天门水位达193.38米，比现在三峡175米蓄水高出近20米!滚滚而来的两江洪水淹没了磁器口，化龙桥，一号桥，江北区嘴，菜园坝，海棠溪，弹子石…两江汇浊浪滔滔如观海，水面飘着树木，房顶，木料，家俱，猪、牛、羊等等。朝天门顶上的公路水至脚肚，跳动着鱼虾，前来看洪水的人成百上千，络绎不绝。忽见嘉陵江千厮门方向箭一般驶来三条一丈多长短的小木船，每条小船上三两人手持蒿杆左撑右划，对直朝飘在水面那些牲畜、木料而去，岸上人方明白这是来打捞浮财的。然而那时三峡水利工程尚未修建，高峡木有出平湖，两江汇处水流湍急，异常凶险!平常行船都格外小心，何况是百年不遇的大洪水!只见两江交汇处，如巨龙般奔腾的长江被一侧巨蟒般冲来的嘉陵江拦腰一撞，水流顿时诡异突变，浊浪腾空，旋涡如斗，暗流涌潜!水面上冲来几根三米多长的木料忽然相继垂直人立竖起，“轰”地被吸入水中不见踪影，两三分钟后却在数十米开外窜出了水面!岸上众人正在心惊胆战，却见那三条小船己被洪水冲到刚才木料吸入之处，一舟头翘尾落，似荡秋千;一舟左歪右斜，形如醉汉;一舟首尾不分，原地打转!惊得岸上一众目瞪口呆，暗然失色!转瞬，一舟被大旋涡抛出数米，卷入中流，起伏着箭一般射向下游;一舟被“夹马水”左拖右拽，扯扯浆浆好一阵，终于一个趔趄拽入中流，跛鸭般飞也似尾随前舟而去;最惨一舟，如先前那几截木料般被暗流吸得船屁股倒竖起来，船上两人顿时“嗵嗵”跌入水中不见了踪影，岸上人众此时方才回过神来，一遍惊呼：“遭了遭了!完了完了!”“嫩个大的水也敢来拣刨财，命都不晓得可惜呀!”“哎呀哎呀年纪八轻的为财死太毬划不着了哦!”众人正在惋惜叹息，忽有眼尖的指水大喊“在那里的在那里的，浮起来了浮起来了!”众人应声望去，果见江心浊浪之中，两人正踩水拍浪，一前一后相互照应前行，颇有“不管风吹浪打，胜似闲庭信步”之态!那一个帅气咧，引众人掌声一遍[强][强]!俄倾，各人抓住一块飘过来的木板木方，鹞子翻身骑了上去，飞流直下，瞬间远去…“唉呀，可能还是难得上岸了哟!”众人正惆怅，听得有人言道“怕啥子，肯定在明月沱他们就收水上岸了。”…

潮汛

　　两天后，洪水退去，市里各行各业凡受洪灾的单位企业，马不停蹄救灾复产。那一年我在化工研究院任团委书记，院里让工会主席老杨与我一道慰问嘉陵江沿线受灾职工。正当7月盛夏，我俩沿江步行20多公里，来到刘家台受灾职工家中，由远而近，先去了一位外号“小铃铛”(易泽民)的家里。他家住二楼亦遭水淹。只见满屋泥泞，桌椅板凳床铺被子无一不被水泡过。他说洪水涨得之快根本来不及逃，见水淹过来就只得一层一层往上跑，好在邻居不分彼此，只要没被水淹的，纷纷开门接纳，水没退这两天吃喝拉撒睡都挤在邻居家中。那时条件虽远不如现在，可邻里关系真的好亲密好合谐[强]!我们帮他铲净屋中泥沙，抹干床铺桌椅，拿出院里发的慰问费200元(损失大点的400元，他家损失不算重，洪水冲走了些被盖油盐)。那时职工月薪只有几十元，慰问费差不多有3~5个月的工资了。受灾员工收到钱，个个感动不已。离开他家，我和老杨一路挨家慰问受灾职工，拾掇屋子，送慰问费，挨户去到刘家台、陈家馆、适中村二十几位职工的家，从一大早出门走第一家到最后一家，已是晚上十点多钟。这才觉得又热又累又饿，老杨长我20多岁，突然间就发起“痧”来，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看要晕倒!急中生智我连忙跑去路边小店要来一碗凉水，喝了满满一大口“卜”的一声喷在他脸上颈上，然后开始挨着颈窝、椎窝，肘窝一阵猛纠猛拍，倾刻一块块的紫痧就突显出来!老杨抹了抹胸口，长吁了一声说道“唉唉，这下舒服多了，謝谢你了哟!”搀扶老杨站起来，我俩又慢慢继续往前走，晚上十点多钟，公车已收班。他要回沙坪坝的家，我要回研究院职工宿舍，都还有20多公里路要走，明天还要继续慰问。我俩一路又有说有笑的赶路，好象什么都是那样的普通寻常。那情景，真难忘…

　　三十一年后的2012年7月24日，重庆再次遭遇30年一遇特大洪水。主城区最高水位达186.8米，比三峡最高蓄水位175米还要高出11.8米。两江洪水自上游呼啸奔涌而来，永川，江津，合川等区县十余个镇和街道进了水，武警和消防官兵驾驶冲锋舟四处救援未及撤离的群众和物资。24日清晨，汹涌澎湃，滚滚而来的洪峰即将过境主城!经过三十多年建设发展的重庆主城，基础设施早已今非昔比!两江四岸，江北区、渝中区、南岸区分别打造的滨江路段，绵延数十公里坚固的防洪堤坝，将呼啸汹涌，如两条狂龙般奔腾而来的洪水牢牢锁住，规矩前行，至朝天门，两江汇聚成了一个大湖泊(下图)。“朝天门看海”，正是当年山城百姓看洪的写照。洪水虽浊，却再也见不到31年前，那些被冲垮飘来的屋顶，家俱，木材，猪羊牲畜等。洪期两江严令禁航，更不见一船一人。江里洪水浩浩荡荡，气势磅礴，空中蒙雾沉沉，天低云厚。朝天门，南滨路，江北嘴岸边，前来看洪的市民人山人海，络绎不绝，纷纷拍照摄影，兴奋不已。警察蜀黍穿梭往来维护秩序，在危险处拉起路障以防有人失足落水，被洪峰卷走。站在两江汇家中阳台往下看，颇有点“我站在城楼观风景，只听得城下闹纷纷”之感[憨笑]!当日傍晚，洪峰顺利通过主城，两条狂龙轰隆而去，似在沉吟“31年了，这回让我通过得舒舒服服，顺顺利利，别了山城，咱们大海再见!”这次洪峰过境，无一民居被淹，无一人员伤亡。三十一年，两历大洪。景象迴异，恍如隔世…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2020年4月20日